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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那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总像是怕惊扰了浮沉一般轻了又轻。

随之而来的问询声柔和到有些缥缈，但却一字一节确实地为真由里那灵敏的耳所捕捉，随着声音主人的靠近逐渐鲜明。

“今天不去室外取材吗？”

“嗯，就在家里做些练习。”

向着声音的来处转过身子，圆椅上的真由理对着恋人露出了一如初见时的笑容。仰起头的动作又为这笑脸添上了几分褪不去的天真。

“在家练习的话，我来当模特吧？”

身边有着如此完美的模特，真由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求之不得的绝好机会。

同居之初，任真由里再怎么苦苦哀求也只换得美人因难为情而蹙起的眉头与波浪鼓般的连连摆头；到后来，偶尔能博得对方羞红着脸轻轻点头的应允；再到现在大抵是已经习惯了，苏芳偶尔会主动提出让自家小小画家描摹自己的身影。

对于这样的转变高兴还来不及的真由理向来是不会拒绝恋人难得的提议——

 

 

“苏芳能主动提出我虽然很高兴就是了……但昨天不才刚刚赶完设计稿吗？现在还早，不如再去补补觉吧。”

“没关系，昨晚休息的很好，现在已经一点都不疲倦了。难得今天真由里也在家，所以……”

严冬残留的尾巴终是抵不过万物生机败下阵来，春日令人感慨的好天气已持续数日慷慨地普惠众生。看着埋头于设计稿的恋人与窗外枝头萌出的新芽，真由理才会连续几天都选择外出取材。

大抵是因为最近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吧——自己又何尝不为此感到些许沮丧呢。

察觉到对方的小心思，比窗外春意还要浓厚的暖意舒缓地包裹住周身。

眼前那幼鹿般纯真无害的眼眸闪着恳求的光芒，在那黛色深处暗含着期许。外表看似柔弱的恋人执着起来有多顽固真由里再清楚不过。于是如以往无数次那般，真由理再一次心甘情愿地在这眼神面前做了让步。

“还是敌不过苏芳啊……”

带着无奈的笑容却又以宠溺的语气道出的这句话，早已成为两人间无需多言的默契。

 

2DK的公寓虽算不上多么宽敞，但对于两人的日常起居已然绰绰有余。

对于同居的恋人来说自然不需要两个卧室，于是一间房摆上了宽敞的双人床，另一间则恰好腾出来作为真由理的画室。原本空荡荡的空间已被正中央的画架和四周日渐增多的画作所填充，后来又在远离房门的墙摆加上了苏芳画设计图用的小方桌。

面对房门的那扇略大的半开窗是画室内重要的光线来源。窗子向室外延伸出约摸半米的距离所形成的窗台，角落上静静叠起一摞书本。

这里是平日苏芳最爱的读书场所之一。明朗阳光与徐徐微风是大自然的慷慨馈赠；快要探进窗内的新枝上时不时有可爱的小生命造访，啁啾着向窗边抱着书本的妖精小姐问好。来自窗外的一切都营造出了完美的阅读氛围。

书看得倦了便微微偏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恋人作画时的认真模样——这则是另一个令苏芳对此处钟情有加的，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原因。

 

 

取来柜子里干净的白色布匹，真由理将其轻轻铺开在了窗台上。堪堪能容下苏芳下半身的平台兜不住那张巨大的布料，在地板上拖下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我想想……苏芳你侧身坐在这布上，上半身趴在窗台上…就这样把脑袋躺在右臂上就好。”

“这样吗？”

在恋人耐心的指示下，苏芳很快便精确地摆出了自家小画家要求的姿势。

纯白裙摆的边缘隐于身下的同样雪白的布匹。濡黑细腻的长发如滴落在水中的墨点，在纤尘不染的背景上一丝丝晕染开来，漾出一副曼妙的水墨图。

“唉……嗯！没错。”

虽说如今与苏芳同住一个屋檐下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真由理仍是不争气地对着眼前景象看入了迷。

在心底暗暗嘲笑自己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在苏芳面前还是这么不中用，真由理慌忙转过身以掩饰自己脸上奇怪的表情，朝着画架前的小圆椅落了座。

空白的画布占据视野。握住爱用的画笔，轻轻摩挲其上已有些老旧的纹路，真由理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缓慢地深呼吸，放松肩部的力量。从画板边缘稍稍探出身子，一个微笑的点头，是两人之间开始的信号。

 

 

画画时的真由理很迷人——每次看到那副认真的模样，白羽苏芳都会在心中毫不吝啬对恋人的赞美。

被颜料装点得五颜六色的围裙自微微分开的双膝垂下。举着调色盘与画笔的双臂弯出好看的弧度。

即使横亘在两人间的画板遮住了部分视野，苏芳也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她此时的模样。

那俊俏脸庞上一定带着一丝不苟的神情，那茶色的眼眸中一定流露着无与伦比的真诚与热情——每当那人偶尔从画板后偏过小小的脑袋观察自己时，苏芳的想法便会得到完美的印证。

【给匂坂当模特几个小时动都不能动，不会无聊死吗。】——艾莉卡曾这么对自己说过。

又怎会感到无聊呢。

单单是与她分享着同一个空间，呼吸着同一片空气，能够像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自己就已经快要被淹没在幸福之中了。

这么想着的苏芳，不禁悄悄在心底发出轻轻的喟叹。

 

 

嘈杂还未忍心上门打扰这舒适的早春清晨。

笔尖细密的软毛一下下落在画布上，勾勒着白羽苏芳的形状；也一下下轻轻拂过画中人柔软的心头，在胸中激起一阵舒适的微痒感。

不大的画室内安静得只听得见画笔的刷刷声与自己的绵长的呼吸。

窗外传来鸟儿的鸣啭，让苏芳很想起身确认是不是往日经常造访枝头的那只鸢色鸟儿——抱歉，今天不能陪你玩了呢。——身为模特的自己乱动的话会给真由理添麻烦的，苏芳在心中如此向小小的友人默默道了歉。

带着芳草气息的阳光懒洋洋地包裹住雪白的肌肤，一股恰到好处的暖意从心尖扩散开来。平日听来充满活力的鸟鸣声此时伴着树叶的沙沙声，显得有些过于闲适，竟使得苏芳的眼睑不知不觉间变得沉重起来，思维也随着鸟儿振翅的声音渐渐飞向远处。

果然今天早起还是有点勉强了……还不能睡，真由理还…………

即使是妖精也敌不过这看似温柔实则来势汹汹的春困，白羽苏芳最终还是在自己的臂膀上坠入甜美的梦乡。

 

 

从画板后探出头，真由理发现自己向来敬业的专属模特难得的没有维持最初的模样——并非是肢体移动了分毫，而是那双墨色眼眸不知何时已隐于薄薄的眼睑之下。

为了不惊扰到浅眠中的恋人，真由理压下了涌上心头的笑意，只在唇角柔柔地挂上一个清浅的弧度。为着自己的计谋得逞，也为着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描摹恋人的睡颜。

最初让苏芳摆出这般姿势就是打着让她睡着的小算盘。那残留在眼角的黑眼圈与惺忪的眼眸过于显眼，纵使本人口口声声说着休息好了，自己又如何忍得下这颗心。然而自知拗不过她，便只好采取这样笨拙的方法。

若是让某位当红艺人知道了，一定会露出嫌弃的表情说着【想让她多休息会的话，直接把她抱到床上不就好了】这种让人为难的话吧。

友人的斥责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真由理着实有些无奈，却又觉得心绪轻盈了许多。抬起画笔继续着未完成的作业，将对她的爱意倾注在染成黑色的笔尖。小心翼翼，一笔一画地，在画中人轻阖的眼眸边缘上添上了细密的睫毛。

 

 

分针又走过半圈，放下调色盘与画笔，真由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连苏芳都敌不过这股劲头，果然春季容易让人变得懒散。

轻手轻脚地起了身，真由理来到了恋人的身前。向着肩头伸出的手却停在了空中。

作画时仅仅是从稍远处时不时地加以观察，此时靠近了看，竟有一种近乎感动的心绪涌上心头。

浅眠中的恋人呼吸清浅，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的鼻翼与细长的睫毛随着起伏的胸脯微微扇动。橙黄的日光毫不吝啬地，在无瑕的肌肤、雪白的连衣裙，乌黑的长发上缱绻流转，为白羽苏芳的周身笼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卧坐于窗沿的身段已然出落得婀娜有致，而那放松下来的表情却仍像是在圣彗星兰学院时那般的天真无邪。

她身上的每一条曲线，每一丝毛发都一如白羽苏芳本人一般那么濡软，那么温和，却又在深处隐隐透着不可折断的坚韧。自己那贫瘠的线条有描绘出她哪怕一半的好吗？

看着眼前甚至有些虚幻的景象，真由理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天使，这种并不存在于世上的神圣的生物。

 

“My angle , flung out of space. ”

恍惚间，她记起曾和恋人一起看过的那部电影中的台词。

缥缈宇宙，天使梭巡。

没错，白羽苏芳是上帝赐给她的天使。不是只存在于圣经故事中的，遥不可及的；而是确确实实降临在了自己身边，守护着自己，伸出双手便可触到的——

一度停滞在空中的右手再次向前伸去，落在了那水嫩白皙的脸庞上。

从指间传来的温度是那么的真实。带着春日独有的暖意，从指尖敏感的末梢神经逐渐扩散至四肢百骸，让真由里几乎要不争气地落下泪来。

强忍住眼底的泪意把眼前的景象牢牢映入眼眸刻入心田，她再一次转过了身。

将画笔蘸上纯白的颜料，如冥冥之中受到指引一般，真由理再一次在画布上挥动手腕。

从姣好的背部上那突出的肩胛骨开始，一根根羽毛在盈满爱意的画笔下连缀起来，成了天使洁白的羽翼。

 

 

白羽苏芳再度醒来时，真由理正坐在她身边望着她的睡脸。

“真由理……我睡着了吗？”

“没错，我的天使小姐。”

方才睡醒的苏芳没有察觉到，此时真由理的笑容较以往似乎多了分得意与感慨。

“……什么？”

“没什么，自言自语罢了。来吧，站得起来吗？”

先一步起身的真由理向苏芳伸出的右手被紧紧握住。在恋人的扶持下站起了身的苏芳看向了空空如也的画架。

“刚才的画呢？”

“已经收起来了。”

“为什么？我想看看。”

“……这次的画，能当做我一个人的秘密吗？”

真由理的脸庞被阳光照得有些微红，露出了有些害羞的表情。

“为……啊！难道是画了我的睡脸？我不是说了好多次不可以的吗！”

看着难得惊慌失措的恋人，真由理不禁轻笑出声。

“嘛，是呢。谁叫苏芳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那、那是……唔，知道了……”

 

 

一个月后，苏芳在自己生日那天收到了那副她珍藏终生的画作。

画中人那于浅眠中身披羽翼的人分明就是自己，欣喜的同时容易害羞的天使还是红了脸庞。

右下角的落款字迹活泼飘逸，写着恋人的名字与那句熟悉的英文台词：

“My angle , flung out of space. ”

 

 

End